好累所以躺下了

【短篇】国王的猫

【主题】
    他无处可躲。
    他无处可藏。
    穿着繁复精致长裙的女士将他从窗台抱起,赞美他纯粹鲜艳的蓝色眼眸,抚摸他顺滑润泽的雪白毛发;那男人从暗中走出,权杖与王冠的宝石色泽交相辉映。
    “阿廖沙。”他唤他。
    国王从与他有着婚约的女士手中接过他的猫,笑容富有朝气、温暖又亲切。
    这位刚刚接手朝政的年轻国王,在半月前一剑捅进了他父亲的心脏。
    “……”他在他手中低低叫了一声。
    国王忍不住笑起来:“——同我一起用早茶吧?”
    他无法抗拒。
    “……喵。”
    他是现任国王的猫,他的母亲随着老国王一起被扔进了火里活活烧死,而他则因为曾被年幼的新国王接生而幸免于难。
    多么可悲,他从小便被这样圈禁起来。
    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不一样,作为那时还是小王子的国王看中的猫——他被硬生生和母亲分开,全程由女仆照料;除开被送到母亲身边喂食以外,只有主人在幼年期能接触他。
    他第一次睁开那双蓝冰眼瞳看到的不是母亲,而是这个十恶不赦的,带着可憎笑容的小王子。
    “你一定是最完美的,阿廖沙。”
他听见他这样说,事实上如他所愿、的确如此,他出落成了全国最优雅美丽的猫,符合所有挑剔苛刻的选美要求。
    国王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同他待在一处,当他处理公务时他便伏在这人的膝上,静静打量那金子融成的发丝和翡翠雕刻的双眸、或是合眼在阳光正好的时间睡个午觉。国王那带着白手套的手掌偶尔会抚摸他的肚子;指尖搔弄他柔软的耳朵;用梳子一点点理顺他纠结的长发。
    他有时抬起眼,能看见国王恍若上天赐予的俊美容貌,甚至连捏着梳子的仪态也优雅过分,阳光永远只会在最完美的角度触摸他的脸。他想,这样的国王真是……
    让人恶心的想要作呕。
    “喵。”
    国王为他的离开感到惊讶:“阿廖沙,我弄痛你了吗?”
    “……”
    他无法回答。
    他漫步于空虚宏大宫殿的各个角落,难得没有同国王待在一起。中午有花园里的仆人为他端来了煎好切块的鱼,他深知那餐具上溅满了贫民的血,他认得那被剥削异国独特的标记。
    呵,国王。
    雪白的波斯猫在窗台游走着,擦拭过的栏杆和他的毛发一比,几乎显得污浊不堪。
    夜来了吗?
    来了,来了。
    他不愿回到国王的寝室。
    “阿廖沙。”他听见唤他,但他不想回去。
    他见过那张脸在夜晚变换各种神态,讨好大臣或是引诱少女;见过那双柔软泛红的唇吐出甜言蜜语,似塞壬的歌声迷惑人心。
    更甚者,他见过、见过。见过国王赤裸着身躯将自幼失明的妹妹按在床上抵死缠绵,见过他故意毁坏了哥哥精心制作的礼物、害大王子被老国王渐渐疏离最终赐死。
    “……阿廖沙!”
    青年国王卸下了王冠赤脚跑进花园,他碧绿的眼瞳满是焦急,直勾勾的盯着阳台上的波斯猫。
    那是他的猫。
    “阿廖沙,和我回去。”
    他脱下红披风叠了叠,用力向上伸直手臂好让猫咪轻松的跳下来。开什么玩笑呢?他想,这个污秽不堪的人类,到底有什么好跟随留恋的呢?
    然后他轻轻一迈,跳了下去。
    “我错了,阿廖沙。”
    卸下束缚的国王好像仍然是曾经的小王子,他的猫用湿润的鼻子嗅嗅他,饱满圆润的头颅亲昵地蹭着他的脸;国王抱着他的猫,鲜红的披风颜色近似血液,他翡翠绿的眼眸深处有一抹火光,能轻易将所以他想要的喜爱的东西牢牢困住,痛苦永生。
    “我错了,我是不是中午弄痛你了?阿廖沙。”
    他吻过别人无数遍的唇落在猫咪额头上,眼神饱含愧疚和深情,他在他怀里不安的扭动,笔直可爱的前爪推开了亲近他的国王。
    “阿廖沙?”
青年歪了歪头,细软的金发从肩上流淌而下,不解从神色中满溢而出。
    接着又是故意的笑。
    “阿廖沙。”
    猫咪收回前爪高傲的在披风上站好。他不喜欢在夏季时被人亲近,更何况是他最为厌恶的人。
    “我们回去吧,阿廖沙——”

    “!——”

    ……

    年轻的国王没能说完这句话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 一只涂黑的细长箭矢擦着他的眼睫飞过,一瞬间他的猫在他面前被撕裂了右耳,凄厉的猫叫在须臾后响彻了夜空。
    “——!”
   “阿廖沙!”
    他用红披风裹住他,侧身一滚躲开了之后的箭矢,在追兵赶来前起身跑向了宫殿后的森林。
    “呼呼……”
    风夹杂着弓弦绷紧的声音吹过耳边。
    夜晚的森林张牙舞爪宛如魔鬼的巢穴,土地的腥甜、树叶的窃窃私语和猎食者的嚎叫交织在一起,化作一张分外可怖的墨黑蛛网捕食猎物。
    ……可他们别无选择。
    他的耳朵疼得厉害,在那披风的包裹中左右翻滚来回挣扎;国王却抱紧了这个累赘不肯放手,任由他蹭上去的血液与披风本色融为一体。
    这片林子以往是为皇室成员狩猎而保留的,现在反而成了最后的救命地,国王看了看那显眼的鲜红披风,只好咬咬牙扯开它随处扔下。他徒手抱着猫,怀里的猫咪浑身一僵,小心地缩起爪子,依旧不安的挣动着。
    “嘘……嘘…,阿廖沙,不要叫。”
    他没有叫,只是呲起牙费劲全力挣脱了国王的怀抱,飞快的往湖边奔跑着。
    “……阿廖沙!”
    眼见他要跑丢,国王心急如焚地小声呼喊着跟了过来,在那一片月光照耀下全是芦苇荡的湖边踩着水和波斯猫追逐。忽然之间,雪白的身影轻巧一晃不见了,他猛地刹住脚步、鞋底一滑,竟然身体沉底狠狠撞进了被芦苇荡遮掩严实的石洞里。
    洞里空气不是很流通,但足够他呼吸,水到腰深,面前有一小块陆地——
    他的猫站在高处看着从水中狼狈爬起的他,没有一丝怜悯。
    脏兮兮的蠢货。
    国王眨了眨眼。
    ……
    人声离近又远去,很快国王熟悉的卫兵就带人前来剿灭了反叛党。这几日是他接手政权不久,每天这样的刺客来个几回已经是家常便饭。
    回到城堡后国王连夜叫起了阿廖沙的医生,反复叮嘱他将猫咪被撕裂开的耳朵尖仔细处理,
    兽医为难的皱起眉。
    “陛下,阿廖沙的这一边耳朵要截去一点。”
    “嗯?”
    他的国王站在医师的面前冷冷笑了,还没到早晨,因此他仍然是那样冷酷又无情的。
    晃眼间,仿佛能看见绿油油的毒蛇在黑暗中嗞嗞地吐着信子。
    他语气淡淡:“……那就将这国家里的猫,全部截取掉这部分耳朵好了。”
    “陛下……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 “喵。”
    他是最“完美”的。
    他早已知道比他漂亮特殊的那些猫,都怎样了。
    “……喵。”
    他闭上眼,无处躲藏,无法抗拒,无法回答。
    他是国王的猫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 婚礼大典上,国王抚摸着膝盖上猫咪雪白的毛发,牵起新娘的手。
    是那位曾将阿廖沙从窗台温柔抱起的女士。
    刺客的幕后主使早已查了出来,是国王自幼失明的妹妹,现已被剥去了头衔地位投入牢狱。他冷眼旁观着,看着他的主人仍然热衷于每夜诱哄不同的少女,将权利玩弄于股掌之间;他看着那对新婚的国王夫妇露出幸福快活的模样,虚伪的脚尖抵着脚尖,在舞池中旋转沉迷。
    他冷眼看着。

    “……阿廖沙?”
    雪白的猫咪躲开了他的触碰,爪下的影子因阳光角度不断变形、变长。
    “喵。”
    别碰我。
    肮脏的【人类】。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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